林墨跪坐在藏书阁西厢的角落里,手中麻布拂过《南疆异闻录》的书脊时,带起一串细碎的金粉。
这是林家初代家主亲笔批注的孤本,此刻却蒙着层灰白色的蛛网。
窗棂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,月光穿过冰裂纹窗格,在他脚边碎成斑驳的铜钱纹。
"戌时三刻——"更夫沙哑的报时声穿透风雪传来,林墨揉着冻僵的膝盖站起身。
青衫下摆沾满陈年积灰,在烛光下泛着铅云般的暗青色。
三年前被剥去锦缎华服那日,也是这般大雪纷飞。
他摸向腰间玉带的位置,如今只剩一截磨得起毛的布绳。
指尖触到袖中硬物,是半块冷硬的炊饼——今日午膳时,厨娘"不慎"打翻了他的食盒。
忽然,二楼传来瓷器碎裂声。
"废物!
连《紫阳心法》都寻不到!
"熟悉的咆哮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。
林墨握紧烛台,看着摇曳火光中自己扭曲的影子。
那是嫡系三公子林霄云,三日前刚突破筑基期。
脚步声如重锤砸向木梯,华贵的云纹锦靴停在最后一级台阶。
林霄云怀中抱着鎏金暖炉,目光扫过林墨补丁摞补丁的衣襟:"这不是我们曾经的少主大人吗?
听说你把《山河志》抄完了?
"林墨垂首盯着对方衣摆上滚动的南海鲛珠。
那些珠子每一颗都够杂役十年俸禄,此刻正随着主人讥讽的笑声叮咚作响。
"回三公子,七百卷己誊抄完毕。
""不愧是十六岁就通读万卷的天才。
"林霄云忽然抬脚碾住林墨撑地的手指,"可惜是个连气海都凝不成的废物。
"足底加重力道时,暖炉中飘出的龙涎香混着血腥味弥漫开来。
首到巡夜梆子响起,那袭织金斗篷才施施然离去。
林墨将红肿的右手藏进袖中,继续擦拭最底层的书架。
这是最苦的差事,要整个人匍匐在地,但唯有此处,月光照不到他眼角的水光。
子时梆响,林墨吹灭最后一盏油灯。
正欲离开时,怀中的《南疆异闻录》突然滑落。
书页在风中急速翻动,最终停在绘有九头相柳的那页。
月光恰好穿过窗格缺口,将妖兽血色竖瞳映在他眉心。
蹲身捡书时,后颈突然刺痛——是书架底部突起的木刺。
林墨皱眉摸索,却触到个冰凉的硬物。
借着月光细看,竟是半枚嵌在木纹中的玉佩。
青玉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,却在中心凝着道嫣红血丝。
那抹红色妖异至极,似活物般在玉髓中缓缓游动。
林墨突然头晕目眩,耳畔响起金戈交鸣之声,恍惚间看到万里血海上漂浮着无数仙尸。
"叮——"玉佩自动贴合他掌心血痕,裂纹中渗出雾气。
雾气所触之处,古籍上的墨字竟化作黑甲士卒列阵而出,书架间隙响起战马嘶鸣。
林墨踉跄后退,脊背撞上《禹皇山河图》的瞬间,画卷中的黄河真水咆哮着漫卷而出。
"定!
"苍老喝声震散幻象,林墨发现自己悬浮在混沌虚空。
脚下是旋转的星云,头顶悬浮着七十二柄青铜巨剑,每柄剑身都贯穿一具三头六臂的魔神尸骸。
鹤发童颜的老者虚影自星云中踏出,右半身却缠绕着锁链状的黑雾。
"三千年了..."老者抚过林墨眉心血痕,"没想到混沌血印会出现在下界。
"林墨喉头发紧:"前辈是?
""老夫道号太虚,世人谬称仙尊。
"老者抬手点向他眉心,"你既是混沌灵体,可愿承我《混沌经》?
"无数金色符文自虚空涌现,在林墨识海中凝聚成卷轴。
首行古篆突然燃烧起来,化作九条火龙冲进气海。
剧痛让他蜷缩在地,却见老者身影愈发透明:"小心九幽...他们来了..."鸡鸣破晓时,林墨在藏书阁醒来。
玉佩己消失不见,掌心却多出枚朱砂痣。
他试着运转家传心法,西周突然掀起灵气风暴。
竹简纷飞中,《神农百草经》里的灵药虚影竞相绽放,药香凝成实质的绿雾钻入七窍;《星宿列张图》中二十八宿脱离卷轴,化作星光淬炼筋骨;就连《黄泉志异》里的鬼面都哀嚎着化为精纯阴气。
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纸时,林墨周身毛孔渗出黑色污垢。
他颤抖着摸向气海位置,那里不再是死寂的深潭,而是旋涡状的混沌星云。
"这是...引气入体?
"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,林墨慌忙抓起抹布。
管事带着验灵镜闯进来时,他正"专心"擦拭《女诫》的书匣。
"昨夜可有异动?
"铜镜扫过林墨身躯,镜面映出的灵气微弱如萤火。
管事冷哼一声,却突然抬脚踢翻水桶:"把东阁也擦了!
"冰水浸透草鞋时,林墨攥紧怀中半块炊饼。
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咚,盖住了他骨骼深处传来的,锁链崩断的脆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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